回不去的故乡：读《望春风》

　　这几天在读格非的长篇小说《望春风》，内容不多，很快便可读完。恰逢深圳读书月年度十大好书公布，《望春风》榜上有名，不过，在我看来，书是好书，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之前读过格非“江南三部曲”，对其文风有了一定认识，含蓄隽永，有股淡淡的伤怀往昔的味道，我是比较喜欢这种风格的。这部《望春风》承袭了“江南三部曲”的风格，内容也是江南往事，时代放在了文革后期，并延续至今。书中描绘了一系列的人物，就像一个小传，记录了儒里赵村许多人物的一生，各色人物，粉墨登场，有些人坦然走过，有些人困兽犹斗却最终屈服，有些人却不得不接受被时代抛弃的命运。主人公呆子（实名赵伯渝，书中仅出现一次名字）年幼在儒里赵村的生活给他打上了深深地烙印，乡土乡情，世间百态人情冷暖，让他更看清了人性的善恶。可人性之善恶，“不是每个人可以自由决定的”。呆子的父亲赵云仙，宁肯悬梁自尽也不愿被抓后出卖朋友，却会与别人的老婆（呆子第二任老婆春琴的妈）翻云覆雨；老菩萨唐文宽出卖了替他保守秘密的赵德正，但在赵德正离世后到他坟前大哭忏悔；梅芳每次见到赵云仙都会讥讽几句（这也让她成为呆子最恨的人，“如果我手里有一把枪的话，我恨不得朝着她的肚子连开二十枪”），却在唯一的朋友龙英的孙子国义出车祸而死之后，挺身而出替她讨回公道，但为此事龙英大宴宾客时，“独独漏掉了梅芳一人”。现实中，我们遇到的也是这样，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大多数人都是居于两者之间，而没有绝对的善恶。而最让我深深震撼的，是书中几人面对死亡时的毅然决然。能卜算未来的赵云仙、与儒里赵村格格不入的抚琴人赵孟舒、在生前准备好后事的老福奶奶，平静地面对死亡的来临，放佛这不过是一件家常小事，这是晚明士人对死亡来临时的要求的真切实践。书中人物各有特色，而直到最后，仍旧难以对他们盖棺定论。

望春风

时代在变，故乡却永远回不去了。呆子虽然最终回到了出生时的家乡，和春琴在父亲自尽的便通庵定居下来。但这种生活也是活在恐惧和忧虑之中，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在城市的快速发展中被轧得粉碎，他们的幸福是如此地脆弱，只能祈求这一天来得更晚一些。城市化难以避免，越来越多的人会远离家乡，来到陌生的城市，开始跟故乡完全不一致的生活，我们也被这股大潮裹挟而行，每天都在思索房价、工资、养老金，偶尔也想开始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只是没有胆量开始这一步。海德格尔所谓的“诗意的栖居”，在这个时代越来越成为一个梦想，难以实现的梦想。于我而言，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想过，回到家乡，过起半隐居的生活，种花、看书、看足球，好不惬意！如果再理性思考一下，这种生活就是空中楼阁——怎么吃饭？怎么养老？生病了怎么办？还能买书？没钱怎么办宽带？不办宽带还能看皇马的比赛直播？好好睡觉，没钱就别瞎想了……

我对《望春风》颇有微词，原因跟对“江南三部曲”如出一辙：格非不会讲故事；混乱的男女关系。《望春风》的叙事结构，大致上先纵向再横向，纵向叙述时夹杂横向，横向叙述时夹杂纵向——杂乱无章。作者喜好埋伏笔，但又怕读者看不到这些伏笔，于是就说出了一半，然而又戛然而止——能不能耿直点，有话好好说？！最让我无语的是，作者笔下的人物，如同“江南三部曲”，几乎个个男盗女娼，没有一个人格完善的。男人偷情，女人养汉，在儒里赵村如同家常便饭——呆子母亲章珠，在呆子年仅一岁时抛夫弃子；“逢人配”王曼卿几乎算得上人尽可夫（阴险狡诈的赵礼平却在她这里碰了钉子）；呆子前妻雪兰，趋炎附势的典型；赵同彬与新丰莉莉，莉莉与她中学班主任的关系“就像刚摘下的新棉一样纯洁”（我想起了那个说端午节和学生在宾馆床上吃粽子的台湾女老师），她那班主任的无耻宣言，赵同彬不吃暗亏，果断找了高姿莉莉；坑朋友绝不手软的赵锡光，死前还要求龙英来伺候；就连人格形象颇为高尚的赵云仙，也趁男人外出跟她老婆云雨一番。当然，最奇葩的是赵礼平赵丽娟夫妻。赵礼平见到美好的女人，必定要把她拉下水（享受把美好打碎给人看的快感？），就连“号称是世界上最贞洁的女人，就差让皇帝在他们家门口竖一个贞洁牌坊”的蒋维贞，最终也委身于他，甚至比他看的更开。赵丽娟岂是省油的灯？跟司机小蔡好被小斜眼抓到把柄，为他买了车，满足了他的欲望。“除了门口那对石狮子，这村就没一个干净的”。所以，在此刻，我深深怀疑，格非是不是《金瓶梅》看多了，看见每一个人都觉得不是潘金莲就是西门庆？格非写过《雪隐鹭鸶》，我的怀疑其来有自，铁证如山啊！格非小说里的人物，真应了红楼梦里那句话，“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整体上看，瑕不掩瑜，这本书还是相当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