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漫长的等待，是母亲的一个眼神

今天在公司的时候大家开始议论孩子们的暑假，他们心里怀着极多的五彩斑斓的憧憬，等不及要带着自己的孩子去云南，或者桂林游玩。同事似乎谈的很开心，他满怀欣喜，动作与话语都是云南的花海，桂林的山水。

并且得知下个月我们运营部门都能得到两天休假，就在星期四与星期五，同事的兴奋似乎在脖颈处红润可见。这个月的加班成果是我们将会有四天假期！简直是难以置信的好消息，整个运营部都为之兴奋。而我终于得以休憩，能够在足够疲惫的时候喘口气。或许我总算是可以抽出时间去趟画展，亦或者去与朋友吃顿好的。

我一个人住在宝安新区，每当时钟的分针到六点三十分的时候我就会收拾东西，三十五分我会在公交车站，大约七点钟我会回到我的出租屋，七点半在楼下吃完饭，八点我在电脑前收拾一些零碎的工作，顺便写一些稿件。大约十点多我便睡去，之后八点钟的闹钟一响，我又开始了与昨天一样的今天。

周六，睡觉。周日，与朋友们四处走走。一个星期一个星期这样过去。如此在公司里很少想事情，有时这种规律化作息让人觉得了无新意而沉重愚笨的时候我就开始想家。

家里最近很少来电话，而过的并无大碍。只是母亲一来电话，开头的那一句总是如此，“要回来么？”

我咬着自己的下唇，我手上的手表走动了两格，要开口的时候，母亲早就开始了下一句，“家里没事，你那边天气怎么样……最近这边下雨，可大啦，我少出门，你爹……”

两秒钟的时间很短，却足够读懂一个人。

同事们已经在讨论着云南和桂林的攻略，还要邀我同去。

云南和桂林啊……我曾经幻想过云南的繁花似锦，湛蓝天空，也幻想过桂林的奇险山川，碧波水流，我曾经很向往流浪的生活。一个人背着一把吉他，走遍天涯。现在我的心里仍然有这种触动，并非是我喜欢音乐，而是自由感容易让一个年轻人沉醉其中。

林木葳蕤，浅草没蹄，落英纷飞，我想出去走走我的内心单纯地想。我就说去。他们发自肺腑地高兴，旅途多了一个同伴前行必然会添加更多的乐趣。

周二下班，我回到出租屋，我的母亲发过来一个视频通话。

视频打开，我看见我的母亲在镜头前面很迷惑。对着自己的摄像头似乎是第一次看见一样，她盲目地在说着，“喂，喂，仔，听的见吗？”我努力地回应，可是她仿佛没有听见，一直在呼唤我的名字，我也一直在呼唤她。

她的头发很黑，似乎一块煤，而一点都不亮。她的眉毛有些白，眼睛早已失去了当年的神采，棕色开始褪去，而浅浅地有一点白。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无助而惊慌失措的感觉，她着急地再三调整摄像头，我也尽力地指导她，大约五分钟后我们的连接丢失。

视频在她的招手示意，嘴角带着一个上扬的微笑中停滞了。

就在此时我发现我的时钟停摆，第二秒的秒针来得特别慢，我几乎可以再间隙里数清楚多少个毫秒才拼凑这一秒。因为在这一秒钟里我看到了母亲的眼睛怀揣着一种期待，很显然这是她很开心。第一次视频，她听不到我的话语，但我们能互相见面，她很开心。

然后她便来了电话。内容还是没有变化。只是迟疑的这两秒钟大概让她更加的失望了——她也迟疑了两秒。

星期三的早上，我发现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夹着阳光一起落下，像是一层黄金做的绒毛铺满了世界。我发现我的枕头上有一滴水渍。

今天我撑伞出门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一下太阳雨，大人就要孩子们回家，说这种雨小孩子淋了是要生病的。而我大步走出去，在太阳雨下用舌头接着闪闪发光的雨水，被母亲痛斥一顿。以后的日子里，我长高了，很少做傻事，也不会在太阳底下接着雨水吃。

只是我的背驼了。

母亲时常拍我的背，叫我站直些，说这肯定是那场雨水把我给害了，所幸没有伤到脑子。做人要堂堂正正的，为什么要驼着背，多难看？

父亲就建议说要在我的背上绑一块木板，来校正我难看的身姿。母亲下不去手，不忍在我的身上绑板子。到了我一驼背，母亲就拿手拍我的后背，这样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她在我就挺直腰杆子。

于是每次落下太阳雨，母亲就要说这件事情，顺带提醒着年纪小的孩子。“多高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驼背，跟个糟老头似的。”母亲说着说着看着我却笑了，然后转身去做起了饺子。

韭菜馅儿的饺子成天成天地出现在我的白日梦中，只要我一吃饭我就想起母亲的饺子，让人觉得百吃不厌，一咬开，猪肉和韭菜的汤水顺着牙齿走进口腔，在舌尖的甘甜让人不断地回味。而我出来工作后，妈说饺子都没做了，怕家里吃不下，要等我回去了再包。

可我什么时候回去啊？

我来工作时上车的时候就说，很快就回家了，工作调休的灵活性很强，大可不必担心。母亲的眼里充斥着期待和满足。大约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我昨夜一夜难眠。

她的一个眼神，让我想起了门前种的那颗黄皮树的苦涩，屋子后面梅花的淡淡芬芳，厨房里的乒乓作响，阳台上过年烟火的绚烂夺目。这一切交杂在一起让我觉得我的鼻子像患了重感冒一样难受。

“我不去了罢。”“怎么？”“想家。”我发觉我的声音中带着震颤。“去吧。”他们拍了拍我的肩膀。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母亲看着我一脸讶异。“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我摸着头灿灿地笑了。

蓦地，母亲一巴掌盖到我的后背上，“挺直咯！想绑上板子啊？”

她在房间里翻腾了一会儿递给我一个盒子，是腰腰佳坐姿矫正器。“这个你带着公司去用，邻居家的宗圣买了一个用的挺好的。带上之后立马挺直身子，你就再也不会驼背了。”

“哪买的？”我哧得笑出声来。

“京东开始众筹啦，你还不知道呢，卖的这么火！”

“哦，这不是那个什么贝贝加吗？”我故意笑她，难得还懂得网购，竟然还晓得众筹了。“那个是老款啦，勒着胸疼，这不，这是腰腿合一，三周见效。”母亲的脸上不知哪来的骄傲。“诺，你啊，先喝点水，我给你包饺子去！”

我坐在椅子上，把腰腰佳系好，感觉母亲的手推了我一把。

此时，我又想起我年少时候，那场如梦的太阳雨，还有母亲温暖的一拍，以及期盼的目光，永远都将灼热我的灵魂，领着我回到家中。

（作者：众筹小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