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那把电动牙刷

那钟声又响了。

儿时，最迷恋S.H.E的那首《不想长大》，并不是多么喜欢歌曲，而是那肆无忌惮的歌词扯动了心末神经。不想，不想长大。

就在前几天，陪我妈散步，走着走着，她突然冒出一句，“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刚照镜子，满脸的皱纹。”我当时吓怕了，完全不敢接话，如果她转过身来看我，必然见到一副僵硬的表情——她却只是像刚刚说了今天买了哪些菜一样，很快就聊到下一个话题。我才敢重重地呼出气来，心却狠狠地疼了一下。真不知道，该怎样将生命随时间流逝说得婉转动听，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去适意生命开始老去的光阴。岁月沉淀化作韵味也好，智慧也罢，而我私心所求的不过是能长久地陪伴她。

礼物

上了年纪，安全感就会流走。对于母亲来说，那些漆黑沉默的夜里，等待一个时常加班在外的女儿回家是件家常便饭般寻常的事。她不抱怨，也不催促，甚至觉得年轻是奋斗的年纪，女儿不该被捆缚。

当白日的颜色灰下去，夕阳慢慢变得通红，当远处的山峰模糊出一片伏地巨兽般晦暗的侧影。她拍过很多张那样的照片，在好不容易学会的朋友圈里码出晚霞极美的文字。我也终于在和她为数不多的晚餐里，再次发现她年老的秘密——她的牙口明显开始不好，吃饭没胃口，夜里时牙隐隐作疼如时间对岁月细密的缝纫。

她不爱吃药，这大抵是那一辈人的通病，总说会有副作用，吃多了伤身。一边以坚韧的毅力忍耐，对抗着看起来是芝麻小事的牙周病。后来，我也在工资卡数字一次一次更新之后猛然惊醒，应该为她买一件礼物，算是日常的念想，也算牙口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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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儿女的心思，或许大多一般无二。在自己开始有能力为母亲置办些什么的时候，总是想买点最好的。却并不知道，她可能会因为太多的功能附着而手足无措。在刚学会用手机的时间里，再多一件要适应的电动牙刷让她兴奋之中也满是小心翼翼。她会仔细地握起手柄，凭记忆按下一些按键，有一些太过灵敏，会把她吓到。而到时间时的提醒也会让她感叹起对于时代进步的欣喜。你能明显感觉到，一个从七十年代走过来的母亲，在早已习惯手工操作和手洗搓衣的日子里，随着月异日新的时代更迭，在用多少吃力的步子跟着时间的脚步迈进。

所幸她也乐于接受着这些新兴的生活小物品。有趣的是，她也总以为你在用的那些其实更为廉价的东西是更好的——比如，你趁活动时加购的护手霜，明明不如你为她精心挑选的缓解手部粗糙的大牌护手霜，她总觉得在我手上用看上去效果更好。牙刷也是。我只为自己购置了几百块一支的电动牙刷，她看着也总觉得我的那支似乎更顺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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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认为自己跟不上时代的自我暗示在作祟，总觉得女儿用的效果更好的错觉，在我看来，无奈之中也觉得母亲非常可爱。

适合才是最好

她或许也意识到我为她买了贵的生活品。问我，我总是不会说，或者怕她心疼，总把价格往低了报。没多少钱啦，尽管用吧，坏了再换。她索性也就乖乖不问了，只是老老实实地、稀里糊涂地用着。如果她知道她那把牙刷的价格，听了准会心疼。一定会说，早知道，可以买多少花盆了，还不如多给你做几顿大餐。每每听到这，恐惧唠叨的我，或许就让她自己去挑吧。不过，如果让她自己选，她也准会选最实惠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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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母亲啊，似乎是天底下最会勤俭持家的人吧。

而现在，经历了多次盲目的以为最好礼物之后，似乎也知道了，有些东西，她用得可能并没那么顺手。生活对于每一个母亲来说，平凡才是它的本色。最贵的其实也并不一定适合她这样年纪和经验的人。她其实更需要一些恰到好处的生活附属品。在为她买东西这件事上，下次还是给她简单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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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物就让我悄悄地给，一如之前所说，我私心所求的不过是能长久地陪伴她。

也从什么时候起，已下定决心不再过生日。虽然心里仍惦念着，望着日历发呆，最后只躲在一旁让它悄悄过去。想到那个日子，空气就好像被抽离身体。我成长，以吞噬她的青春为营养。最是时光无情。

深夜入眠很浅时，听到“咚——”的钟摆声，心没由来地一慌。传说古老的钟后住着一只魔，在午夜窃笑，偷食人的梦境为喜好。当然那只是传说。现在的房间里也并不挂钟，即使手表也会在睡前摘下，置于远处。

对时间的刻意疏离和抵抗，在母亲那里，好像并不介意。那个好像一生下来就会做饭洗衣，双手带着粗糙感觉的母亲，一直心甘情愿地走在岁月阴险而难以察觉的流逝里。她的身后，是一路散落的青春往事和美丽韶华，还有一地琐碎芜杂的生活碎片。都是光阴在她身上剥落的痕迹。